《肤箧》曰：跖之徒问于跖曰：“盗亦有道乎？”跖曰：“何适而无有道邪？夫妄意室中之藏，圣也；入先，勇也；出后，义也；知可否，知也；分均，仁也。五者不备而能成大盗者，天下未之有也。”

盗跖的徒众问盗跖说：“盗贼也有自己的道吗？”盗跖回答说：“世上哪里没有道呢？能够以自己的心智揣测屋里的宝物，这就是圣；行动时率先进入，这就是勇；撤退时断后离开，这就是义；能够判断情势，决策可否，这就是智；分赃均等而不偏私，这就是仁。以上五种品质不具备而能够成为大盗的人，是没有的啊。”

强盗也有“道”？也讲“圣”“勇”“义”“智”“仁”？这真是惊世骇俗，耸动视听之言！

然而，这其实并不奇怪。“道”原来就可以有许多的理解，诸子各有其“道”。唐代的文章大家韩愈，有一篇重要的复兴儒学的鸿文，叫《原道》，开篇就说：“博爱之谓仁，行而宜之之谓义，由是而之焉之谓道，足乎己无待于外之谓德。仁与义为定名，道与德为虚位。”他明确指出“道”指循此而行的路径，“德”是不必从外边援引进来而内在就秉有的，两者是所谓“虚位”，内里可以充实不同的意义进去；而“仁”之谓“博爱”，“义”乃合理的应当行为，它们则是有特定意谓的，体现了儒家的观念。

既然“道”“德”是“虚位”，可以内置不同的价值，何以儒家可以用，道家可以用，而“盗”就不可以用呢？盗跖讲的所谓“圣”“勇”“义”“智”“仁”，虽然利用的似乎是儒家名号，但都与“盗”的行为过程密切结合：知道在哪里能获得利益，身先士卒打头阵，撤退时把安全让给同伴，把危险留给自己，明白事情能否成，分赃公平均等，可谓集如何做一个“大盗”的经验之大成。庄子的辛辣机智于此毕现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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且看那历史上的诸多人物，曹操被称为“乱世之奸雄”，他挟天子以令诸侯，在争霸天下的过程中，展现出非凡的智谋和勇气。他善用人才，广纳贤士，可谓有“知”；在战争中常常身先士卒，此为“勇”；对部下论功行赏，分毫不差，体现“仁”。然而，他的行为却被很多人视为“盗”天下之举。

又如，拿破仑，他凭借卓越的军事才能和领导能力，几乎征服了整个欧洲。他在战争中果敢决断，有“知”有“勇”；对士兵关怀备至，战后论功行赏公平公正，亦有“仁”。但他的野心和征服欲也被一些人视为对他国的“掠夺”，如同大盗一般。

再观那秦桧，虽在朝堂之上貌似恭谦有礼，对皇帝阿谀奉承，看似有“义”，在处理一些事务时也会权衡利弊，表现出一定的“智”。然而，他为了一己私利，陷害忠良，卖国求荣，其行为与大盗无异，所谓的“义”与“智”不过是他实现邪恶目的的伪装。

还有那赵高，在秦宫中玩弄权术，他善于揣测皇帝的心思，此为“圣”；在权力争斗中毫不畏惧，敢于冒险，可谓“勇”。但他的所作所为却导致了秦朝的混乱与灭亡，是对国家的巨大“盗窃”。

庄子的这一观点，同时也启发我们考虑一个问题：一般所谓的正面的价值，真的始终具有正面的用处吗？有时候，这些正面价值可能会被人利用，成为实现不正当目的的工具。我们不能仅仅因为一个人或一个行为表面上符合某些正面价值，就轻易地给予肯定。而应该深入思考其背后的动机和目的，以及这些价值在具体情境中的实际作用。只有这样，我们才能真正辨别是非善恶，不被表象所迷惑。返回搜狐，查看更多